巴登师傅和他的香
文丨杨继云
编者按丨从明代残破藏文经卷中有关藏香材料的记载到具有高原特色香气的上等香品，从古玩商人季诚到制香师傅巴登·松宝，从二零零八到二零一八。这是一个有关坚持和执着的故事。
巴登·松宝师傅
前言：关于藏香
藏香，是在藏传佛教仪式中使用的一种香。藏香相传由吞弥·桑布扎发明，迄今已有多年的历史，并已成为西藏文化的一部分。传统藏香就是遵循藏密和藏医的理念，采纳藏地特有的原材料，如高原柏枝、堪巴草、红景天、唐古拉青兰等制作而成。
藏香之所以流传至今，除了它的祭祀作用以外，还与其烟熏疗法有关，因为藏香里包含了大量名贵的药物。如：藏红花、檀香、冰片、甘草等。这些药材都具有一定的强身健体功能，尤其对感冒等的预防作用更强。而藏香烟熏疗病一直被藏医学运用至今，并已推广至治疗皮肤病以及痔疮的治疗当中，成为藏医学的独特疗法。
从广义讲，藏香是青藏高原藏民族普遍使用的一种香料。由于历史悠久，藏香主要有两种应用：一是应用于宗教寺堂及藏族宗教人士；二则应用于普通民众家庭。其中宗教寺堂及宗教人士使用藏香的频次及要求都是相当高的。
由于气味对人会产生相应的心理及生理影响，所以香薰产生的香味会对信众及宗教人士的修行产生直观的影响力。藏传佛教的僧职人员，尤其是高级别活佛、仁波切都对香有着特有的敏感。凡一款优质香型无不是推崇致上，倍加呵护，甚至亲手培制。以香料翻制“擦擦”（脱模佛像牌）敬佛、布施，以弘佛慈。
而民众家庭使用熏香也主要分为三种情况：一、改善环境气味、驱虫辟邪；二、药香使用强身健体、祛疫辟秽；三、供奉神灵、修养性情。无论哪种形式，藏香已然成为藏文化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千年历史中，藏香被一代代制香师传承发扬，保留着完整的手工制香工艺，而且主要集中在西藏拉萨周边。
拉萨西效堆龙德庆县、山南敏珠林寺、尼木县吞巴村被称为三大传统藏香生产地，其中，尼木吞巴村生产藏香的历史最为悠久。如今传统手工藏香以其深厚的文化价值和人文底蕴，吸引着四面八方的进藏游客，已经成为了青藏旅游纪念品的重要成员，很多甚至远销至其他国家。
天赐善缘
巴登，原名季诚。十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初涉社会的一个小青年，因生计选择从商，在西宁城东区古玩市场租一铺面，每日倾情寻一些古旧珠玑，甁罐杂物。和好古之人为伍，相互论谈，倒也是惬意自在。但明理人却清楚，古玩行当是耗损极快的行业。一则耗神费气，二则耗费金钱，没有大批资金是做不好古玩行的。三则，古旧文物数量有限，能在市场流通的非常少。总之，此行不是一个长久之业。而就在他困惑之时，上天眷顾了这个厚道的青年。
偶然机遇，他收购到一些残损藏文经书。他是一个有“顾忌”的人，不敢随便“处理”这些经书残片。他曾给其他同行说，这经卷应当归属到寺院去，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放置在玻璃柜台中的重要位置，凡一般人员提出翻看，他便回绝。他认为能动这些经卷的人只有僧职人员。而这一天确实到来了。
一位藏族僧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以虔诚之心接待了这位藏族僧人，但这位僧人并非为经卷而来，却是为了给手上遗失缺损的“长哇”（佛珠）而来。小季很仔细地翻找自己存放的珠玑，很快将藏族僧人的“长哇”缺损配齐。而当僧人给他钱时，小季拒绝了，他说僧人配珠不收钱。这位藏族僧人被小季的行为感动，和他交谈起来。此时小季从柜台里取出残损经卷交于僧人手中，并说自己不懂藏文字，不晓得这些经卷内容是什么，但知道这些经卷应当归属于寺院。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让藏族僧人把这些经卷带回寺院，也了却自己的心愿。
藏族僧人欣然答应并带走了经卷，小季每日依旧守店，并细心经营着他的小店。一周后那个藏族僧人再次出现在小季面前，这让小季感到意外。而这次僧人的到来确是为了那些经卷。藏族僧人直言，那些经卷的确为藏传佛教的经卷，而且是明代的经卷，遗憾的是，已经七零八落不成整体。即使如此他也妥善保存于寺院了，让小季放心。
但又说此次专门来一趟是另有事。僧人说，在那些残损经卷中发现几页内容记录了古法制香的配方。他专程把这个配方还回来，希望能给小季带来时运转机，并鼓励小季试着按配方制香。惊愕的表情泛在这个稚气未脱的青年脸上。而这一刻确实完全改变了这个青年以后的人生道路。
弃店寻香
也许真的是份善缘，自藏族僧人离开后，小季再也无法平静，冥冥中他要和制香结缘。后来，他几乎没有犹豫的把古玩店赠送给别人，毅然踏上了寻香之路。
万事开头难，仅凭一纸配方，怎能就可一蹴而就？而这一步踏出去面临的便是种种困难，有些困难甚至是不可想象的。首先，就是配方材料的辨识采购。由于原配方记载是藏文，这就需要翻译成中文。在请人翻译完了后，小季直接就懵了，很多原材料称呼根本从现代香料中找不到。经过多次请教翻译者，最终才从民族大学相关学者那里得知是翻译水平造成的“偏离”。
原配方是明代经卷记载，时间太过久远，词音、词意已经变化太多。在多位专家的努力下，他终于对应出今天的材料名称。而这一过程已经耗去八个月的时间，这才仅仅是开始，后面的路更是举步维艰。在准确得到香谱配方后，下一步工作便是采购原料，然而这些原料的采购又给小季带来不小的困难。
第一是采购渠道，他对于配方中要求的原材料除个别知道一丁点，更多部分是第一次接触，根本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一切无从下手。而后面的事更是让小季变得异常迷惘，有些香料不但难以找到，而且价格之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此时，资金成为了不小的问题，他已经把开古玩店所有的积蓄全部搭进去了，好在他的家人很支持他，父母的资助让他继续走了下去。
终于，他备齐了所有的材料，而这又耗费了六个月的时间。这六个月他为了原材料，不惜反复与商家交涉，以便寻求价格的优惠。六个月走过的路让他筋疲力竭。但无论怎样，他总算是备齐了所有的原材料，早日制出香品的冲动让他忘记了疲劳。很快，在购置了一些简单的设备之后，便开始了试制，但迎接他的却更加让他不可接受。
小季把制香想的过于简单，他以为按配方把原材料粉碎了就可以了。但制香根本不是他理解的那样。原香谱只记载了原料，虽然有些香料记载了比例，但更多的部分是没有提及比例的，最为致命的是香谱中没有记载生产工艺和流程。他按照自己的理解制出的香品，几乎让他哭出来，燃香断灭，燃烧过程中有爆点、烟雾熏呛、气味浓烈......等等一系列问题摆在他面前。
他买来当时市面上几乎所有的香品进行比对，发现自己制出的香根本无法相比，失败的阴云笼罩在他的脸上，烟雾的焦呛弥漫了整个房间，小季瘫坐在桌边，他确实觉得累了。第二日，第三日......整整一周时间，他不愿意看到那堆香材，他不知道制香怎么这么难！
“屋子太乱，把东西收拾一下吧。”母亲的话让他再次面对凌乱的台案，他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还在想着，为什么制出来的香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呢？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一个月过去还是想不明白，失败让他什么都不想做。等心情平复一些，他决定先停止制香，应该寻点别的事去做。于是他把那些工具和材料收拾起来，而就在收拾东西的过程中，几滴水不经意间掉进了燃香的香灰中。他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那是他以前从未闻到过的。
他以为是幻觉，拿起香灰盘，又滴进几滴水，他确认那香味来自那盘香灰，那味道已经浸入他的肺部让他有一种奇异的舒畅感。他开始再次拿出原料进行试制，但结果还是一样，燃香除了烟熏以外，味道还是那样的不能让人接受。但第二天拿水试过香灰，他又闻到了那个奇异的香味。突然意识到，一定是哪里有了问题，他需要找到问题。
后面的日子是他真正寻香的历程。为此他去请教他所能找到的所有制香师，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了制香的工艺和流程，在他们那里才知道不是把所有材料研磨后混在一起就可以，有些香材需要提前特别处理，混合后的香泥需要反复发酵、阴干。而这些知识的来源完全是靠他虚心求教和自己眼观耳闻，以及翻阅大量资料得来的，这个过程艰难又欢欣，这个过程耗去了他整整三年多的时光。
初产香品
经过多年努力，小季从门外汉逐渐变成了一个研香之人，他甚至成为了可以分辨原材料等级的专业人士。各种时机成熟，就待香品承出了，此刻他以平静之心开始制作香品。在经过成百上千次的配方比例对比尝试中，一款香味纯正、略带甜美的香品脱颖而出，那香味就是当年他从香灰中闻到的，而且多了些醇厚，小季知道他成功了。
初产一些香锥，他分给亲朋好友试香，无不夸赞。大家一致反馈对此款香品的体验是独一无二的，它有藏香的特点，却比藏香温良雅致。成功的喜悦促使小季着魔般地研究、比对、不断改良，力求精益。
通过几年的研香，小季知道了藏香品鉴真正的高手实际都云集于寺院，加之，这个香谱也是得缘于佛经。于是，他给很多寺院送去样品，接受品评。出乎他意料的是，很多寺院在对这款香试品后表现出了极大兴趣，并主动联系他，和他交流品香感受。
同时，他也将部分香品投放到市场让大众品鉴，而得到的回馈是令人振奋的，大家好评如潮，各种订单主动前来联系，甚至有些商家要求专营销售这款香品。然而完全纯手工的制香产量根本无法保障。小季只能无奈地婉言回绝。
随着产品的投放，有小部分产品流入到内地城市，初期只是小范围流通，后来尝试进入高端市场，结果是出人意料的好，产品索求依旧是供不应求。而且，连带内地一些寺院也主动和小季联络，以求能长期得到香品。这些市场反应对于小季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香品得到市场认可，而且认可度比预期高的多，而忧的是传统手工工艺下的产品量产根本不够市场需求。
市场的需求决定了产品的走向。多年的投入取得了回报——香品的成功研制。但这并没有给小季带来多大收益，多年来他的资金投入都不敢细算，那是他所有的积蓄加上很多的欠债。初期产品为了验证市场认可度，很多香品也仅仅是收取成本价钱，而更多的是免费赠送。
这款香所需的原材料很多价格很高，而且部分原料价格一直处在上涨和不稳定的波动状态，这使得小季在经济上压力巨大。他急于想改变困窘，而唯一的方式便是扩大生产，提高产量。由于个人没有资金和能力扩展生产规模，他想到了合作。一切像是上天安排好的。此时就有几个人主动上门提出合作意向。
小季从中选择了一家，经过商议决定了合作生产，对方提出的条件是让小季以技术入股形式进行合作，于是一个量化的生产开始了。但小季根本没有想到这背后隐藏着一个骗局和阴谋，对方真实目的并非要和小季合作，而是想通过所谓“合作”达到完全控制小季和取得香品配方的目的。
这种状况决定了双方合作不会长久，矛盾不断，而主要焦点就在于对方要求小季交出香品配方，在无防范状态下小季被对方诱骗出香品配方，对方得手后便将他推开，双方合作以失败告终。对方以为得到香品配方就可生产出香品，而他遇到的状况实际上和小季当初情况一样，而对方没有小季的诚心和恒心，最终以完全失败告终。
这一场合作的失败，着实给小季打击不小，他几乎赔光所有钱。剩下的几年他不敢再和别人合作，只能以家庭作坊的形式继续生产香品，以极小的产量供给一些寺院和部分客户的需要，收入也只能维系在养家糊口。
深入改良
虽然产量上不去，但市场需求却不断增长。很多外地人通过各种渠道索要香品，小季也是尽最大努力来满足，他和他的香品已经远扬内地，甚至出国。但很快有顾客反馈的意见着实让小季吓了一跳，有人反映所购香品味道和西宁香味不一样，带回内地的香品甚至出现霉变，顾客甚至开始怀疑小季“偷工减料”。
为此小季亲身前去内地体验，的确发现内地潮湿、高温，尤其是梅雨天对非密闭存放的香品影响很大，香味改变非常明显。这个新的状况迫使小季决定再次改良香品，但同样有很大的难度。解决潮霉，一般香品采用的是直接加入防腐剂，但他决意全香使用纯天然原料，决不加任何化学防腐剂。一些具有防腐作用的天然材料又会使香品味道发生改变，这真的是一件左右为难的事。
为此他再一次广泛和一些专业人士接触进行探讨，从制香师到香材供应商，并考察香材产地，深入了解原材料的物理和化学属性。随着探讨的深入，在寺院活佛的推荐下他拜访了青海著名的藏医学家。在和藏医学家进行深入探讨后他终于发现，制香原料中有很多材料本身就是产自高原的藏药，不同产地的香材其性质是有很大区别的。
藏医学对材料的存放和加工给了小季极大的启发和帮助。又是一个个不眠之夜，在经过成百上千次的耐心试验后，他成功的攻克了这个难题。不但达到了预期要求，而且使得香品在原料比例上达到很稳定的配比，自此香品质量便稳定下来。
巴登·松宝
为了使得香品品质统一，小季将不同配比下的香品带去寺院进行更高层次的品鉴，这是因为他一直供香于寺僧，从未间断过，而寺僧对香品的品评是不带世俗喜好的评价，会使得香品品质能够保持在一个较高品味上。他的行为和执着，感动着很多藏族僧人，每次都是很热忱地接待小季。玉树土登寺的秋英·多杰仁波切看中小季的人品，特别赐名“巴登·松保”，意为“善良有德的和香药有关的仁者”。
自此小季便被广泛称为“巴登师傅”。而且他的香品也完全定型，成为一款独一无二的上等品香，在高原上大放异彩。经过近十多年的研究，巴登师傅已经成为一名著名的制香师。由于他的勤奋和执着，在制香行业中积累了很多经验，从原料到成品产出，每个环节他都有着深刻的体会，这些都是保证他的香品品质的最重要因素。随着时间的推移，巴登师傅在多年制香的丰富经验基础上继续深入研究，开始了他的香品研发阶段，十年间他的产品研发得出了丰硕成果。
以主香品为中心，如今他的香品分为了三种类型：
（一）居家型线香和锥香
其特点为：燃烟小，香味甜美持久，促眠安神。原料纯天然零添加剂。
（二）功能型线香和锥香
此款香品除了满足改善空间气味外，还加入相应的中草药，具有提神醒脑，促进人体体验舒适度，产品亦是纯天然原料，零添加剂。尤为重要的是，巴登师傅强调此款香品在药用上具有一定的预防感冒和驱虫辟疫作用。同时他也直言，香品功效仅此而已，不可夸大香品治百病的虚假功能。
（三）教徒供养型香品
这是巴登师傅特别精心研发的，为此他和很多宗教人士交流，虚心倾听意见，最终研发出“三白、三甜”的系列香品。今天已经成为宗教庙堂和广大信众的上品香。
巴登师傅并未停止他的研香之路，除以上香品外，他的研发又在不断地外延和扩展。目前一款别具高原特色的“杜鹃香精油”已经投放市场，并得到广大受众的欢迎。此款香精油完全是采用青藏高原本草植物的香品，别具青藏高原特色。
另外巴登师傅在常年翻阅制香资料过程中对合香产生极大兴趣，并投入相当大精力进行研发，成功研发出高原特色的合香，并以合香珠、合香饼、合香牌饰、合香首饰、合香珠饰等形式投放市场。这种合香同样使用纯天然原材料，零添加剂，以香气淡雅、甜美、持久、形式独特，受到市场广泛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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